就在疫情发生不久前，我的一个朋友跑来向我炫耀，

说他跟长辈一起吃了一次娃娃鱼，

当然，不是野外抓住的那种犯法的吃法，是人工养殖的，已经培育到很多代以后的娃娃鱼。

我好奇问他，为什么觉得吃娃娃鱼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

他说，人生在世，如果能吃一顿别人没门路就很难吃到的东西，说明自己这一生过得还算牛逼。

他这话说完没多久，就爆发了疫情。

我昨晚问他这段时间有什么感想，他到现在也没回我。

其实我不是有意要为难他，我调侃他仅仅是因为，

他为他的人生打开了吃珍惜动物的大门。

1

“要说吃野味儿的意义从何而来，

就要先搞清楚到底是先有鸡再有蛋，还是先有蛋再有鸡。”

疫情泛滥后，所有受疫情影响的人，都把心中的恨意集中在了吃野味的人身上。

恨他们好了伤疤忘了痛，恨他们图一时之快害全世界的人受无妄之灾。

我想不仅是我们自己痛恨那些吃野味的人，

这以后，世界一定又会给中国打上“什么都吃”“不敬畏生命”的标签。

2004年非典过后，野生动物摄影师卡尔阿曼几次奔往缅甸，并于2007年拍摄了一则短纪录片，这部片的名字叫《The Mong Lah Connection》。

记录的是他在缅甸小勐拉看到的野生动物制品，和非法贸易的细节。

小勐拉一度被称为“小澳门”，在这里赌博、涉黄、交易非法物品是常态，所以常吸引许多有钱的中国人光顾。

有生意就有市场，赌场的周围全是饭馆，供娱乐疲惫后的富豪饱腹。

随之兴起的就是饭馆周围的野生动物集市。

也不知道是先有野生动物集市才有的华人，还是先有的华人才有的野生动物集市。

总之在纪录片里，像野山鸡、蛇、猴子这样的都算是集市里最普通的货物。

其中不乏猫头鹰、黑熊、穿山甲，甚至还有孔雀、中华鲟、麂子等在中国很难寻到的野味。

在这里，穿山甲、黑熊是最受欢迎的货物，

只要有货，就不怕没有市场，

因为总会有客人来这里买活的穿山甲，以及熊掌、熊胆。

对他们来说，这些货物对他们而言也是有市场并且有明确价值的。

一只穿山甲在市场上买是3000左右一只，卖到国内价格可以翻十倍。

熊掌熊胆极具药用价值，一旦有货就能马上以高价出手。

除了商人来光顾集市，更多的是赌博后来市场上挑选野味儿的食客，

有种说法是“如果赌运不好，吃个熊掌就能上水。”

如果一个赌客一天能吃3个熊掌，

那一年下来会有多少熊为保人类的财运而失去四肢，我们无法预知。

除食用以外，集市上还有许多野生动物制品。

象牙、穿山甲鳞片、鹿角、龟壳、虎鞭等随处可见，

它们大部分是被用来作营养价值极高的药材，批发给收购商人的，

也有因为带有“好运”的象征，而被做成昂贵饰品售卖给旅客的。

总之只要有价值，这些野生动物从皮到骨，一样都免不了被置换成金钱的命运。

国际野生物贸易研究组织估计，

90 年代早期，有价值 1600 亿美元的合法野生物制品在全世界流通。

而到了 2009 年，这一数字已经超过了 3230 亿美元。

这些数字仅仅只是合法出售的部分，

而有研究指出，非法贸易的野生动物价值甚至已经仅次于毒品和军火。

没有买卖就没有杀害，

只是作为明白人，我们总是不禁去想，

促使人们购买野生动物的，

到底是它本身真实的药用价值，

还仅仅是因为其本身的金钱价值，

或者说，野生动物被赋予的这些价值到底是真实的，

还仅仅是商人为了牟利而说出来的冷血的谎言?

2

“我们总是被时间所欺骗，

‘老祖宗传下来的’，反而成了我们文明最大的绊脚石”

有人说，缅甸的野生动物市场是被中国人养活的。

不吃野味的中国人说，那些人是被中医所蒙蔽的。

因为一提起熊掌与穿山甲，我们首先想到的都是它的药用价值，

这也是无数穿山甲与熊遭到猎人捕杀的原因。

中医说，我不背这个锅，

因为珍稀动物被拿来药用，是从宋朝时期才兴起的。

在《中国野味上位史》中说道：

中医提倡取奇珍异兽的各部位药用，是从宋朝文人从医时才开始的。

唐朝以前，中医治疗人的依据都来自于临床实践。

所以才会出现针灸问世、华佗刮骨疗伤等实质性的医疗手段。

宋朝以后，文人们突然参与医学。

文人参与医学有两个弊端，

“一是中医越来越脱离临床经验，转而寻求哲学支撑。”

“二是文人本身手无缚鸡之力，外科的介入治疗对他们来说非常困难，而选药、煎汤则简单得多。”

于是“一副药方治百病”成了当时中医治疗的常态。

鲁迅儿时为父亲治病所抓的药方，就是这种宋朝时期传下来的，偏向哲学的汤方。

第一味药是芦根，须到河边去掘;一到经霜三年的甘蔗;

第二味最平常的是“蟋蟀一对”，旁注小字道：“要原配，即本在一窠中者。”平地木十株，败鼓皮丸。

这“败鼓皮丸”就是用打破的旧鼓皮做成;水肿一名鼓胀，一用打破的鼓皮自然就可以克伏他。

这种药方的依据在现在看来更像是文字巫术，

把动植物的习性硬套在病理上，祈求用它们的灵魂来治疗肉体，这十分滑稽可笑。

可我们的文化就是这样，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比起它真正的功效，人们更需要的是求个心安。

虽然性质差不多，但拜佛烧香对他们而言才是真正的“太玄幻”，

非得吃点实质性的东西到肚子里，才能给玄幻打上真实的名头。

于是才会有那些吃孔雀以求美丽、吃熊掌以求发财的愚民。

其实我们又何尝不是，从小就听信父母说，吃鱼眼睛能明目，吃鸡冠能一飞冲天等等。

可食物的意义应该只在于饱腹，除此之外的杀戮都是罪孽。

3

“在我们的文化里，有些事的意义是人们自己赋予的。

这些意义或是出于虚荣，或是出于安心，或仅仅是因为存在即有意义。”

其实没人有资格指责他们的愚钝，

因为想求一个好运，是文化带给我们的骨子里的欲望。

小时候邻居家的奶奶收藏了一罐灰褐色的木条，

我打开盖子把玩，却被很严厉地责骂了一顿。

据她说，这是她的孩子托人从西藏带来的冬虫夏草，花了很多钱，

可以延年益寿，增强免疫力，甚至能抗癌症，是仙药。

那时冬虫夏草的功效被世人吹得很奇幻，

似乎只要有虫草在手，就可以长生不老，百病不侵。

但事实上，奶奶的身体非常健康，那罐冬虫夏草直到她去世前都没舍得动一口。

之所以一直摆放在家里，无非只是图个安心，

更重要的是，这是她孩子有孝心、过得不错的证明。

从那时起我就明白了，有些事物存在的意义并不是它明面上摆着的那些，更多的意义来源于人们的内心。

有人为了肉体的好运去祈愿于神药，就有人为了求个灵魂的好运去吃野味。

只是我们都忘了，人类只是生物链中唯一拥有高级智慧的那个，但我们从来都不是生物中的主宰。

非典过后，人们为了泄愤捕杀果子狸。

如今一定也有恨蝙蝠的人，我真心希望他们能保持一颗敬畏生命的心，

不要把所有的过错都推给别人，人类最该做的是反思自私。

以前看过一个小故事，很有智慧。

一个小孩跑到森林里玩，突然看见了一颗毒蘑菇，

他指着毒蘑菇愤愤地说：“你有毒，你是个坏东西!”

毒蘑菇对他说：“你这样说好过分，我生下来又不是为了被人吃掉。”

我想，这才是每个生物活着的意义。

END